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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品牌”堡狮龙的诞生辉煌与溃败

2020-05-25 10:58 | 华衣网

  日前,一则堡狮龙卖身李宁家族企业的新闻,唤起了许多人心中的港牌服饰记忆。2010年之前,香港三大服饰品牌堡狮龙、班尼路、佐丹奴,在内地市场格外吃香,大街小巷都能见到专卖店,黄渤曾在《疯狂的石头》里骄傲地指着身上的衣服说,“牌子,班尼路!”

  那是港牌服饰留给内地观众最后的余味。随着ZARA、H&M、优衣库等快时尚巨头进入中国,堡狮龙们失去了潮流的标签,逐渐败退。2016年,班尼路作价2.5亿元卖身,这一次,轮到堡狮龙了。耐人寻味的是,堡狮龙出售的66.6% 股份来自创始人罗定邦第五子罗家圣,而收购方龙跃发展公司由李宁家族企业非凡中国占股80%,罗定邦次子罗蜀凯的儿子罗正杰占股20%。换句话说,堡狮龙其中一部分,出了罗家,又进罗家。

  1970年代,曾流行过一个词——“香港制造”,当时港产服装出口量占世界之首,带动就业人口40余万,占总就业人口2成以上。可以说,香港制衣业的辉煌,代表了香港制造业的辉煌。时移世易,堡狮龙的卖身似乎再次向外界昭示着,香港制造业今非昔比。而这家企业衰落的背后,既有落后于时代的无力,也有家族继承混乱的悲哀。

  01香港故事离不开炒字

  提起香港故事,离不开“炒”字,背后是人们对机遇、财富的无尽渴求,堡狮龙创始人罗定邦的发家往事也不例外。

  1912年,罗定邦出生于广东顺德,家里人很传统,早早就给他定下了媳妇。23岁那年,罗定邦按照家人期许,和陈楚思完婚。陈楚思家境很好,家里开了一家纱厂,父母极其疼惜她,顺带也看重罗定邦。3年后,罗定邦的长子罗乐风出生,罗定邦已经接管了陈家纱厂。

  熬过战乱,顺德百废待兴,陈家纱厂也已不复往日兴盛。罗定邦听说香港机会更多,左思右想,终于在1950年举家迁往香港,带着陈家纱厂积攒下的手艺和资本。

  这是罗定邦第一次尝到投机的甜头。1950年代,香港正是纱厂兴盛的时期,借着英属地区的便利身份,大肆出口棉纱。罗定邦一到香港,很快就得到广东老乡的指点,租下厂房,办起纱厂。在经验和资本的双重加持下,陈家纱厂在香港重获新生,只是这一次,大家更习惯叫它“罗氏纱厂”了。

  香港地方虽小,面对的市场却更加广阔。纺织业从棉线到衣服,要经历四部曲:纺、织、染、缝,纱厂所做的就是第一步,把棉花纺成线。纱厂生意走上正轨后,罗定邦又瞄准了下一步:织。

  从战后到1960年代,香港流行梭织,这种织法比较传统,织出来的布料也更加硬挺、结实,当时香港一直在对外出口背心、汗衫、泳衣等价格低廉的衣物,所以习惯用这种梭织布料。而罗定邦一边顺应着大潮做梭织布料,一边利用积攒下的技术,研发更柔软舒适的针织布料,静待时机。

  梭织转针织,这是罗定邦创业过程中最为重要的转折点。

  1961年7月,美国在国际棉织品会议上订立国际棉织品贸易的短期安排,限制22种香港棉织品的进口数量。毫无疑问,美国立下的短期安排,不过是又一次贸易保护的借口,但香港只能接受。这也说明香港出口的棉织品规模已经很大,足够引起美国市场的警惕。很快欧洲国家也加入到这个短期安排中来,希望依靠政治力量,人为遏制香港纺织业的侵袭。

  在这波冲向欧美的棉织品潮流里,罗定邦是其中的一匹黑马。和欠发达地区渴求耐用的梭织面料不同,欧美对柔软的针织面料情有独钟,早有准备的罗定邦自然一马当先,早早拿下了出口份额。

  1970年代初,欧美要求限制香港棉织品的范围再次扩大,被香港纺织业称为配额制度的行业规则正式实施。顾名思义,配额制度就是由欧美定下出口额最高值之后,香港厂家自行认领份额,按量出口。这种制度对大厂商极为有利,为了带动就业,香港政府更愿意把配额分给大厂商,甚至把厂商代表们纳入香港代表团,由他们直接和欧美国家贸易代表谈判。

  拿到配额的厂商,一般会做出两种选择,第一种是“炒配额”,自己不开工,把份额高价转手卖给小厂商,轻易赚快钱;第二种就是做实业,招人做工,生产足量产品出口海外,老老实实攒家底。

  罗定邦选择了第二种,从此,罗氏纱厂改名“罗氏针织”,名噪一时。

  02起源于罗定邦对现实的反抗

  堡狮龙是罗氏针织最知名的品牌,起源于罗定邦对现实的一次反抗。

  自从配额制度实施之后,香港纺织业开始有了外流的倾向,许多已经掌握客源的厂商选择到不发达地区建厂,再出口到目的地,以此规避配额限制。也有一些厂商留了下来,从事利润更高的成衣业,满足欧美市场的同时,寻求其它亟待开发的市场。

  1986年,欧美对香港纺织品的限定范围再次扩大,覆盖香港出口的九成纺织品。这当然不是无的放矢,此前十三年时间,港产服装出口量占世界之首,“香港制造”名头响亮。不仅是低端服装,中产阶级喜欢的Marks&Spencer、Hugo Boss、Marc Jacobs、Nike、Littlewood也都由香港代工厂出品。

  罗氏针织此前也做过代工厂,由于家大业大,在配额制度的博弈中并没吃什么亏,尽管如此,看到日益收紧的限制,罗定邦仍然觉得非常不适。于是在次子罗蜀凯的建议下,1987年,堡狮龙正式成立。就在6年前,班尼路、佐丹奴已经在香港崭露头角,但背靠罗氏针织,堡狮龙仍然上演了一出“后来者居上”。

  简单来说,堡狮龙的逆袭,主要依靠两点,第一,定位休闲、青春服饰,主攻年轻人市场。与生性节俭的老一辈不同,香港年青一代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,手头宽裕,对时尚更有追求,这样的顾客群体更容易高频次购买。第二,开展特许经营业务,收取加盟费,提供产品,让外人加盟,替堡狮龙赚钱。

  罗定邦是浸淫纺织业几十年的人,不仅对纺、织、染、缝每一环节都无比熟悉,更对香港的进出口形势了然于心。许多厂商都纷纷离开香港,退往成本更低、更不受限的地方,而堡狮龙却反其道而行之,自产自销,牢牢拿捏住从纱线到成衣的每一厘利润。

  当时,同行们紧紧盯着国外,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香港本地蓬勃的需求,堡狮龙、佐丹奴、班尼路很快就成了香港畅销品牌。开业首年,堡狮龙就快步出海,在新加坡开设了零售网点。

  1993年,堡狮龙进军东南亚和内地市场,同样是靠加盟模式,在相对更加节省成本的情况下,堡狮龙成为东南亚华人和内地消费者都耳熟能详的“牌子”。

  同年,堡狮龙在香港证券交易所上市,开局猛涨,似乎预示着香港制造还有大好的未来。

  也是这一年,恒生指数由年初5000点攀升至年底的11000点,涨幅超过1倍,而李兆基在马鞍山的楼盘新港城,已经开出了600呎(约54㎡)220万港元的价格,与60年代相比,30年来楼价攀升百倍。

  《狮子山下》对实业和吃苦耐劳的歌颂,已渐渐消逝,追涨杀跌、炒股炒楼的《大时代》成为1990年代香港人长久的话题。

  03荣光与溃败

  这一切,罗定邦都不再关心了。

  1996年8月13日,罗定邦病逝。去世之前,他把次子罗蜀凯叫到身旁,将家族公司权益、现金、物业等所有资产大约10亿港元,全部转入他名下,并委任其为遗嘱执行人,其他人不准有异议。

  按照罗定邦的意愿,所有遗产平分为三份,一份留给罗家子孙,一份用作慈善公益,还有一份专门留给失散在外的私生子。遗产怎么用,用在谁身上,都由次子罗蜀凯决定。

  这是一份不同寻常的遗嘱。与其他关系混乱的富豪家庭不同,罗定邦家庭关系相对简单,已知的有五子一女,全部出自原配陈楚思,此外还有一个神秘私生子。罗定邦的遗嘱一出,意味着除了私生子可以独享三分之一遗产,其他子女只能仰罗蜀凯鼻息,在他手下讨饭吃。顷刻间,罗氏家族化为一盘散沙。

  不过,罗定邦对子女,向来不是一碗水端平。

  结婚3年后,罗定邦与陈楚思就有了长子罗乐风,但罗乐风晚熟,3岁多才学会说话,腼腆木讷,罗定邦并不喜欢他。反而是次子罗蜀凯,聪颖伶俐,他出生后不久,罗家迁到香港,罗定邦从此成为赫赫有名的“针织大王”,再加上罗蜀凯主张成立的堡狮龙高歌猛进,罗定邦当然更加喜欢这个聪慧的儿子。

  罗乐风也明白自己在家的尴尬处境,成家之后,他和妻子搬出罗家,以一台缝纫机为起点,白手起家,做起了成衣代工厂的生意。

  罗家兄弟的关系有多淡漠呢?堡狮龙零售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,香港制衣业成本也节节攀升,为了节约成本,堡狮龙开始找代工厂生产成衣,即便如此,主导堡狮龙的罗蜀凯也没有照顾过大哥罗乐风的公司。哪怕此时,罗乐风创立的晶苑集团在业内已经极具名气,优衣库、H&M都是其顾客。

  有了大哥的例子,罗家后代只能自寻出路。三女罗佳穗走上了炒楼的道路,四子罗家宝创办百乐集团,六子罗家驹创办建灏地产,同样进入了房地产行业,五子罗家圣几番周旋,成了堡狮龙的大股东,但并不参与实际管理。

  2003年,内地游客赴港自由行开通,香港旅游业收入猛增,占据香港大街小巷的堡狮龙成了当时游客最爱扫货的服装店之一。借着这股东风,堡狮龙在内地迅速扩张,用的还是老办法,加盟。

  2005年,堡狮龙市值突破2.5亿港元,内地加盟店也一家接一家地开,2011年6月底,店铺超过1400家,谁也没料到,这成了堡狮龙最后的荣光。溃败似乎瞬间来临。随后几年,堡狮龙的营收增长一直在徘徊低位,甚至为负,2017年净利润暴跌98% 并开始亏损,2019年亏损超过1.39亿港元。

  直至近日,堡狮龙终于宣布卖身李宁家族。

  针对堡狮龙的颓势,有媒体曾采访过罗定邦长子罗乐风。当时罗乐风身家已经远超父亲,晶苑集团也成为亚洲最大的三家服装代工厂之一,名列《财富》杂志评选出的“50家改变世界的企业”第17位。听到这个问题,罗乐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,“成也加盟,败也加盟。”

  截然不同的风格和品牌定位,怎么会败也加盟呢?2010年之后,H&M、ZARA、优衣库等快时尚巨头,既在花费重金聘请代言人争夺眼球,也在马不停蹄占领大型商场加深品牌认知,同时还开展电商业务,消磨顾客线上时间。同期的堡狮龙在做什么呢,还停留在街角的小店里,在和加盟商磋商加盟费给多给少。

  堡狮龙、班尼路、佐丹奴的溃败,不仅在于资本规模的碾压,更在于它们久居安全区的迟钝。

  当然,堡狮龙在罗氏家族的事业版图里,早已是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。罗定邦的子女们,要么如罗乐风自立门户,要么已经投身香港楼市大业,成了新时代香港人心目中的楼王。

  罗定邦曾因为拒绝炒配额而成就一番事业,如今,他的后辈们多数还是难以拒绝时代递过来的快钱。至于香港制造的代表堡狮龙们,再三易手之后,底蕴早已随雨打风吹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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